九道河畔的釣魚趣事[吳軍]

(—)觸景

“九道河”畔——我的故鄉。

人生似夢，往事如煙，歲月匆匆，時光如白駒過隙，轉瞬即逝，猶如流星劃落，之後就再無痕跡可尋，留下的便只剩記憶了……

秋去冬來，無意間，我在出門尋釣時路過了年幼時經常玩耍的地方——“九道河”畔的那片榆樹林。

經過三四十年的風吹雨打，這裡已然不成“林”了，但仍有幾棵堅強的榆樹倖存下來，它們已長成難以合抱的參天大樹。望著那一枝枝幹枯的枝椏，觸控著它們滄桑的樹幹，我的思緒回到了孩提時曾在那裡發生過的陳年往趣……

人在一生當中會遇到太多的人、太多的事，曾經的曾經、一面之緣不可能成為永遠的印記。在慢慢流走的歲月中，印象最深、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孩提時代。

人至老來，對往事的記憶反倒愈發清晰起來，尤其是兒時玩伴之間的友誼和快樂……

（二）往趣

40多年前，我的家在伍員山下的一個小山村裡，山丘不大，卻風景如畫。

記得一個春天的清晨，陣陣輕風將漫山遍野的花 香吹進我的窗戶，夢中的我彷彿—下子闖進了桃花園，為滿園的芳香所陶醉、為開滿枝頭的粉紅桃花所吸引，我轉著、跑著、欣賞著，突然被腳下的樹根絆了一個踉 蹌，狠狠地摔了個大跟頭，我豁然醒來，發現自己還在床上，我閉上雙眼，真想再度睡去，重回那美麗的桃花園中玩耍……

突然，一聲呼喚從視窗傳來：“小軍，還在睡懶覺啊？昨晚大家不是說好去野餐的嗎？”我猛然清醒過來——對啊，怎麼把這事忘了！我一邊應著，一邊跳下床，匆忙洗漱一番後，抓上一把冷飯捏成團，帶上昨晚就已準備好的釣魚用具，衝出門去……

大家都是從孩提時代過來的，孩子們哪有什麼心情去欣賞春天的風景？哪會知道什麼詩情畫意啊？他們關注的就是如何去玩、如何去吃。那天，我們的活動主題就是模仿學校組織的“春遊”——到大自然中玩耍、野炊。

衝出門口時，幾個小玩伴已經在牆角聚齊了。玩伴中，論年齡我居中——有兩個比我大，有兩個比我小。按照事先的約定，他們有的帶小鍋，有的帶油鹽醬，還有人帶麵粉，唯有我，帶的是魚竿和挖好的蚯蚓。

離家不遠處有條小河，它由伍員山蜿蜒湧來，名 為“九道河”。說是河，其實它只是一條寬十米左右的流水溝找一處高地俯瞰，那道碧水好似一條活動的青龍，無聲無息地由遠及近遊動而來；河邊是一片榆樹林， 遠看好像一片綠色的海洋，走近時，柔軟的枝條隨風輕擺，沙沙作響，好像專門為歡迎我們到來而低吟淺唱，正是此地，給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。

根據分工，我們當中的“老大”寧娃子負責採摘 嫩榆樹葉，用作“榆葉餅”的原料，他光著小腳丫，伏抱在樹幹上，不一會兒就爬到樹上。他端坐在樹杈上，擇一抱嫩枝，將清新的嫩葉一片一片採摘下來，揣進書 包裡，估摸著夠用了，就丟給樹下的小江北，由他加工成當地有名的“榆葉餅”。

我，就選在平時釣魚的地方下竿，那時的我便有 這樣一種感覺：坐在那兒，似乎就擁有了整個世界的春天；遙望重重疊疊的遠山，對山外遙遠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和遐想——我長大以後會有怎樣的人生——會不會走 出這座偏遠的小山村？我將從事哪種職業——工人？軍人？教師？商人？還是當個國家幹部……還沒等我想完，充當浮標的鵝毛管子突然從水面消失，魚竿一下子彎 如滿弓！真走運，第一竿就釣到個大的！

那時的我沒有遛魚經驗，只知道拼命往上拽！哪 知道用力過猛，竹製的“四節竿”根本抵不住兩端強勁的牽制力，突然斷了！魚帶著前端的幾節斷竿箭似的向河心竄去。說時遲、那時快，只見一個黑影從我身邊一 躍而下，一個漂亮的跳水、一個深長的“猛子”，一口氣就鑽到了小河中心！原來是寧娃子，這個游泳世家的後生發揮出了他的特長，他稍做幾個“自由式”就游到 了高高翹出水面的斷竿前，一把將它抓住。由於河道不寬，他三蹬兩劃就到了對岸，腳能夠著底了，這條魚的大限也該到了，在這一驚之下，魚估計是嚇壞了！它不 顧一切地鑽進對岸的一團水草下。哎！巧了，寧娃子不僅水性好，摸魚也是一把好手啊！對他來說，魚跑到水草裡就更好逮了，不一會兒，一條5斤多的大草魚就被他高高舉過頭項，成了我們的野餐佳餚……

當天的午餐：新鮮的榆樹葉，用河水洗好後揉軟，和上面粉攤成“榆葉餅”，吃到嘴裡味道微鹹、脆香可口，那感覺真是棒極了！釣到的大草魚收拾乾淨後，抹上些鹽，然後生起一堆篝火，慢慢烤熟，我們五個玩伴實實在在飽餐了一頓！

下午，我們在林子裡玩起了抓小偷、逮特務遊戲，忘記了時間，忘記了回家……

想到這裡，玩伴們的歡言笑語聲又在我的耳邊響起了……

（三）感慨

春天裡，我偶爾還會來到這片榆樹林，雖然也在 眺望遠方，但心中卻充滿惆悵，惆悵的是這山還在，卻早已時遷景疏；惆悵的是樹林裡的榆樹一年比一年少，已難成蔭……腦海裡的玩伴影像還在，卻不知他們如今 各在何方。山，依然隨著四季的輪轉而變化著；那條小河還在，水卻斷流了，聽附近的人們說，只有一年一度的“梅雨’’季節，河裡才會有水；而魚，早在二十年 前就不見蹤影了，不知是環境惡化所致，還是人為的結果。我長大了，也漸漸老了，玩伴們早就各奔四方了，他們都還好嗎？願他們身體健康、工作順利、一切安好 吧。

人生的色彩、生命的斑斕，會隨著時光的推移而變得更精彩，也變得更易失去……

韶光似箭，老有所悟：珍惜青春、珍惜壯年、珍惜老驥……

沒有什麼可值得悲哀的，往趣，已成為永恆！

（四）追憶

《陋室銘》道：“山不在高、有仙則靈；水不在 深、有龍則靈。”這幅蔥蘢的景象就是伍員山的一角，由於我是用手機拍照，所以遇到個麻煩：遠拍雖能拍下全部山貌，影像卻一片模糊；近拍時影像雖清楚了，卻 只能看到山的一角，於是，我就選取一處有代表性的景象，將其捕入鏡頭——一條傍山小路，它直接通向山的那邊，我幼年生活的小村莊。

路，還是原來的走向，整整5年的讀書時光，我不知走了多少個來回。如今，泥濘的黃土路已經變成水泥路，寬敞、平坦、幹 淨；路旁那一棵棵粗壯高大的梧桐樹還在，其中幾棵還是父親親手培土栽下去的，可惜父親早已仙逝。在我搬家離鄉之日，我特意用鉛筆刀在樹皮上刻下“小軍的故 鄉”五個字，現在，這痕跡已隨樹長高了兩米多，摸不著，也看不清了。樹的旁邊，就是我家的舊址，如今，原址上的草屋已變成青磚小樓，也不知現在的主人是 誰……

來到曾經的榆樹林，如今已無“林”可言，只有稀疏的幾棵老樹東一棵、西一棵，歪歪斜斜地迎風而立，它們昂首向天，好像在追討些什麼，又像是想傾訴些什麼，它們無言，卻勝似言表：大自然的變遷究竟會給我們怎樣的結局，又會給整個人類怎樣的結局？

只有天知道。

青山還在、彎彎曲曲的河道還在，河水卻不知流向了何處……曾經，這裡碧水長流、風景如畫、魚蝦豐富；如今，不知怎麼了，水斷流了，魚兒也不知去向了。曾經偎依生計的漁民無奈地背井離鄉、另謀生路去了，這裡，只留下一葉孤舟形同“旱橋”，發揮著它最後的作用……

以小魚小蝦為生的鳥兒，悲涼地佇立在幾近乾涸的小河邊，徘徊著、尋找著、孤苦地守望著……

我，就是這隻小鳥